电荒还是煤荒

8月份以来，山东省遭遇近10年不遇的电荒，山东电网最大电力缺口已经接近全省电力需求的三分之一。而在全国范围来看，目前，中国正面临自2004年以来最严重的夏季电力短缺，至少15个省份开始实行临时拉闸限电，合计电力缺口可能达到3600万千瓦，占中国整个装机容量的近5％。

煤荒：产量变价格升

“电煤的生意，要说实在话，现在的确是做得少了……”做了十几年煤炭生意的易先生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微微顿了顿说。即便是煤炭供应紧张时期流通中转环节的高利润也没能让作为煤炭贸易商的易先生忙活电煤生意，电煤的供应紧张也能由此窥见一斑。

6月12日开始，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先后派出7个调研组，分赴各煤炭主产区调研经济运行情况。据各调研组汇集的信息显示，上半年中国煤炭行业需求旺盛、资源偏紧、价格上升、成本增加。并预测下半年煤炭市场价格供求平衡但总体仍然偏紧，煤炭价格将继续高位运行，局部地区的煤炭紧张局面还将进一步发展。中国煤炭工业协会政研部处长张宏认为，这一轮电煤紧张，有能源需求增长过快、自然灾害影响、铁路运力机构性矛盾和小煤矿产量下降等多种因素，而最为主要的还是需求增长过快。

但也可能还存在别的原因。易先生是一位长期在广州和湖南的煤矿和电厂之间往来的煤炭贸易商，对于“煤荒”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电煤的价格相对于精煤来说相对便宜，而且再加上国家的一些干预限价，中间的利润可能就更少了。而精煤来说，价格高、差价大，很多煤矿更愿意生产更多的精煤，而减少了电煤的产量。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地方闹‘煤荒’吧。”

据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的数据显示，今年3月份以来，一些国有和地方煤矿重点电煤合同价格普遍上涨，涨幅介于15至100元/吨之间，有的达到200元/吨以上。从4月底到6月末仅两个月的时间，秦皇岛地区主流动力煤品种交易价格的整体上涨幅度达到了300元/吨以上，发热量5500千卡/千克的煤价达到920元/吨以上。

今年年中，国家已三次出手干预煤电价格。6月19日，国家发改委发出通知，在提高电价的同时，为了防止煤电轮番涨价，发改委也对电煤的出矿价（车板价）作出了限制。7月24日，发改委再次颁布“限价令”，将限价的范围扩大至秦皇岛等主要港口和集散地的动力煤。8月5日，国务院发布《全民节能行动通知》明确指出，地方政府可以扩大差别电价实施范围。从目前市场反映的情况来看，政府对煤炭价格采取临时干预的效果有限。政府只能管住规模较大的港口和企业，而众多煤炭交易市场及小煤窑根本无法控制。

限价还造成了另外的一个结果就是煤的质量下降。“最近一段时间都反映煤场卖出的电煤质量下降很多，掺杂煤矸石，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限制煤炭价格。这次山东的电荒闹得很厉害，有一部分是因为电厂没有煤，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劣质的煤把机器弄坏了，要检修，很多地方都出现这种情况，”某基金公司分析师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道，“不让涨价就降低煤的质量。限价并不是长久之计，限不住的”。

中电联的有关人士表示：在国家酝酿再次上调电价的同时，“同样迫切的是实施电价的市场化改革，而不应反过来倒逼煤价退回计划经济。”

电荒：不亏本调电价

“最近的电荒，电厂和煤场相互指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电厂抱怨说：‘没有电煤，煤的库存不够，导致我不能够发电’；但煤场又有另外一套说法：‘其实我们煤挺多的啊，只是你们不愿意买而已’”，某基金公司分析师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描述了这样一个情况，“其实总体的情况看下来，是电厂不愿意去买电煤。秦皇岛的煤炭交易市场的煤的库存已经到了历史的一个高点，这说明并不是真正缺煤。”也有煤炭行业人士透露，市场上电煤供应并未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奇货可居。就在国家电煤“限价令”发出之后，在河南等地一些大型煤炭交易市场，电煤一度堆积如山。但一些发电企业特别是小机组电厂，因为价格原因购煤积极性大打折扣。

“但为什么电厂一直说，我是因为缺煤而不发电，而不说是因为不赚钱而不发电呢？明白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用这种方式想让国家提高电价。”某分析师对记者点出其中玄机。6月19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上调电价，每度电提高了2.5分（调的是卖给各个工厂的终端销售电价，卖给居民的没调），半个月之后将这个政策细化，其中给发电企业的为1.7分。“大体算下来，电厂的单位成本上升差不多超过100元，但是这次调价给电厂带来的单位赢利也就是50、60元左右，中间还是有几十块的缺口，这样还是不能够弥补煤价上涨给电厂带来的亏损。”

8月10日，在国资委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国资委主任李荣融表示，由于电煤价格上涨，今年上半年中央的电力企业全部亏损。“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就是煤电价格扭曲，这个价格随着价格体制改革会逐步得到解决。”李荣融透露，国务院已经成立了专门小组，正在研究油价和电价的改革。《财经》8月11日撰文指出：实施电价市场化改革，而不是倒逼煤价退回计划经济正成为业界共识。

8月18日，国家能源局召开挂牌之后的首次新闻发布会称“奥运之后，煤电油都将择机调价，与国际接轨”。但在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视察大唐之后，国家发改委以比业内人士预计更快的速度上调了发电企业的上网电价。8月19日，发改委在官方网站上公布了上调电价的通知，自8月20日起，全国火力发电企业上网电价平均每千瓦时提高0.02元。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电网火力发电企业上网电价具体调价标准依据该地区煤炭价格上涨情况确定。不过，终端销售电价并不在此次调整之列。

“适当电荒不见得是坏事”

对话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副所长李俊峰

最近几个月有一些省市都在闹电荒，例如山东就比较严重，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今年的电荒对比2003、2004年的有什么不同？

电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的深层次原因，就是中国电力体制改革之后，煤炭价格放开，电力的价格管制，发电的成本高就造成了亏损，这样一来，电力企业尤其是中小电力企业发电的积极性就不高了。这个需要进一步的价格改革才能够协调。

2003、2004年的电荒和现在的电荒是不同的形式，但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2003、2004年的电荒是由于经济的高速增长，也带动能源需求的高速增长，但是基础建设的滞后，因而造成了电力供应紧张。但这是过快的增长有问题，而不是能源有问题。适度电荒是有好处的，警示人们不能这样盲目地、超高速地发展。

目前电荒的局面会对中国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有影响但是影响不大，最近媒体炒得很热，企业也抱怨，但其实这一段电荒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今年的发电装机是8000多万千瓦，去年是9000多万千瓦。到今年年底中国的发电总装机将超过8亿千瓦，据统计，今年缺电是占整个装机容量的近5％，这个比例还是很小的，大局上还是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我国一些高能耗的产业发展很快，比如电解铝、铝合金、钢材等，对于这种高能耗的、非理性的增长，从能源上加以限制，有适当的电荒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情。国家价格调整的方向，也是要控制一些非理性的、不合理的增长。现在我们国家每年增加的装机容量相当于一个法国、英国整个国家的装机容量，但是还不够，这就不能说能源是有问题，而是说你的经济增长是非理性的：过快、能耗过高、结构不合理。

8月18日国家能源局举行新闻发布会，称在奥运会之后，“煤电油都要择机调价”。而在8月20日，发改委比业内人士预计的更快，在奥运前就上调了全国火力发电企业上网电价。

现在不单单是个调价的问题。调价只是一个方面、一个短期的行为，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价格形成机制问题，特别是电价这一块。电价是国家规定的，煤价是放开的，这里面肯定是有一个矛盾。国家还是要出台和实施一些好的价格形成机制，而不仅仅是调价。

国家去年已经颁布了对例如电力这种稀缺性资源、有利于能源节约的价格形成机制，改革的方向还是提出来了。但是由于今年的特殊情况，雪灾、地震、奥运和控制CPI的因素，所以有一些很好的政策和方式可能还没有出台。改革的方向还是清楚的，确定资源稀缺型的、有利于建立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按照这种思路来出台合理的能源价格。有一些很好的想法，所以说要“择机出台”。

但包括石油、电力的能源价格完全由市场来决定是不可能的。资源是国家垄断的，电网体制也是由国家来垄断的，国家完全不加控制是不可能的。发达国家的能源价格也是一个政府调控下的市场价格。这个主要还是为了保护消费者的利益。所有的国家对油电价格都是管制的，是按照市场规律来定价，但并不是完全由企业来自主定价。

具体做法来说，总体方向还是要利用市场机制，与国际市场接轨的原则，来逐步推动。

此前国家已经3次干预煤电价格，例如8月5日，国务院发布《全民节能行动通知》指出地方政府可以扩大差别电价实施范围。这些措施的效果有多大？

这是一个临时的措施，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限制电煤的价格增长、取消煤炭出口退税、最近对焦炭出口征收高额关税，这些都是确保国内供应的一些措施。原来地方政府对高能耗的产业提供一些优惠电价，现在国家把这个权利收回来了。这些政策是需要的，否则国家节能减排的目标是完不成的。一方面给高能耗的优惠电价，多消耗电；但另一方面国家又鼓励节能减排，这个优惠电价和节能减排的目标是背道而驰的。

这些也都是一些暂时的调整，未来的调整还是要把煤和电的价格理顺。煤和电要不就都管起来，要不就都放开，现在一个管一个放开，体制上还是要做调整。但电价一旦完全放开，消费者的利益谁来保护这个问题需要思考。如果不进行管制的话，像国际油价一般的大起大落，对人民的生活和经济的发展都会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说能源价格不可能完全放开。

国家在电力改革方面要出台一些措施和政策，遇到的阻力和障碍主要来源于哪些方面呢？

国家想大幅度调整经济发展的规模、结构，强调又好又快发展，但是在地方来说还是追求高经济增长。比如国家经济发展目标提出翻两番，但基本上地方提出的目标还要高，都不甘落后，所以改革的难度是很大的。国家提倡节能减排，地方就出现优惠电价；要缩小煤电之间的价格差别，但是一些地方就对煤炭出省增收资源税、费用之类，这就又出现一些矛盾，都是一些难点。怎么样理顺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关系，怎么样理顺煤和电之间的价格关系，每一个调整都涉及到经济利益的博弈，所以难度是很大的，都是要做到对中央和地方、地方和企业、企业和消费者之间利益平衡点的合理拿捏。

特别在现在闹电荒的时候，对于能源利用提倡开源节流就显得更为重要了。目前在节约电力的同时，在“开源”方面，我国现在开发和利用新能源的发电电力在电力装机容量中所占的比例是否还很小？状况和前景怎样？

新能源利用方面，风力、太阳能发电都增长很快，每年都以超过100％的速度在增长，发展的势头是很好的，但总量还是比较小。例如风电去年是600万千瓦，今年可能会超过1000万千瓦，但相比我国7亿~8亿的总装机容量来说，所占的比例还是很小。虽然我国新能源的利用目前也还算刚刚起步，我们也不能说就要求其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但在未来20、30年内，在总量及所占比例上都会产生很大变化，发挥很大的作用。在未来是很重要的能源替代战略的选择。（来源：中国报道）